第8章:父亲的改变
作者:何晓畅      更新:2019-10-20 06:12      字数:2559

父亲的改变

我的父亲是一名很普通的农村泥瓦匠人,虽然并不是村长也没有什么其它官家头衔,但是在我们那方圆十里他一直享有盛名,因为父亲为人处世得体,奖罚分明,所以乡亲们有什么事情周全不开的都会找父亲出面调解,父亲每次的介入都会使矛盾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并且承诺再也不会发生此类事件,然后矛盾双方握手言和,父亲的任务才算完成。

父亲每次帮他们处理完矛盾,双方都会请父亲去家里吃饭,父亲基本上都推辞,然后双方都会送鸡蛋、油条等食物到我家,我爸妈也表示不要,他们在家里推推搡搡半天,那些叔叔阿姨看到实在没有办法,为了缓解尴尬都是表示临走时会带走,但当他们走后,这些东西依然搁在门前的乞丐石(战乱年代逃荒人口比较多,淳朴的乡亲都会在家门口摆两个四方四正的石头以供这些人休息)上面,这是上世纪90年代,我才几岁,经常会把这些东西偷偷拿走分给小伙伴们享用,但每次我都要求他们不许浪费,有的孩子确实太小吃不完,但他们要的时候又要很多,如果不给他就会哭,我又不能动手打他们,所以就要他们把没有吃完的带回家,他们的父母为此见到我总是不断地表扬我然后塞吃的东西到我口袋里,回到家我就不得不挨一顿母亲的臭骂,待我懂事之后,才慢慢不再干此事,其实也不是不干吧,只是条件好了,不屑于这些吃食了。

90年代正值改革开放初期,以前世世代代在农村生活的年轻人们开始往城市里走去,有的去广东工厂里打工,有的在武汉的建筑工地上做小工,反正从那时开始城市里增添了许许多多从乡下来的人,城市人给这些人取了个响亮的名字,农民工。我的哥哥姐姐也走入了这个行列。

虽然哥哥姐姐没有读书了,但家里还是比较困难,虽然父亲每天都在做事,每年都是满工,但是家里依然还是很缺钱,因为向父亲借钱的人太多,而且那个时候请父亲做工的主人家都是不给现钱的,母亲为缺钱的事情一直责怪父亲,父亲从不理会,任母亲发脾气摔东西,自我记事以来,我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下生活,我上小学的时候400多元的学费都是父亲给学校做完工后拿工钱的支票到学校抵学费,那个时候我就困惑自己怎么和别人不一样。

父亲没有时间管我,一直到母亲去世。有人说母亲是劳累而死的,也有人说母亲是被嫂子气死的,但不管是哪种原因,母亲都已经不在了,从那时候开始父亲的身体和心理也开始垮了下来,父亲的身体开始大不如从前,但是还是要帮助哥哥支撑家里经济,还要照顾孙子辈。母亲去世那年我读初二,父亲开始没有像往常那样做工,但是哥哥也没有钱给父亲,父亲只好借钱支撑哥哥家的经济还有我的学费。幸好国家实行了一费制,加上姐姐的帮助,四年后我才能上大学。

母亲去世那年的春节,父亲就公开对我说了他对我的教育态度,那就是“自我经营”,这四个字一直支撑着我坚强的面对生活,虽然没有了母亲的照顾,但是我学会了理解父母的艰辛。我开始做家务,开始学会看嫂子的脸色儿。这几年哥哥一直在广东物流公司打工,嫂子又带两个小孩子,家里全由父亲支撑,但是父亲又没机会去挣钱,手上没有余钱,我的第一年大学学费是姐姐给的,这个时候姐姐已经出嫁多年,幸亏姐夫心眼好,非常配合姐姐,我这才有幸上大学。大学里我努力学习外就是做兼职,虽然没挣到很多钱,但是生活费挣回来了,每次从学校回来还会给侄女侄子带点小礼物。

父亲本来就已经六十多岁了,加上母亲去世的打击,身体已经无法支撑高强度的农活儿,再加上我上大学的高额学费,更使他不堪重负。我上大学第二年父亲再也没听从哥哥的要求留在家里干农活儿,父亲说要挣钱供我上大学,哥哥没有理由只好妥协了,父亲选择随亲戚到北京苗圃做工。又到交学费的时候了,父亲托人从北京给我带来4000块钱交学费,由于我得了国家奖学金,已经足够支付学费和生活费,我便把这4000元钱在银行存了起来,去年父亲骑车摔伤住院,哥哥就是拿这钱作为医疗费的。年底父亲从北京回来,明显可以感觉到气色要很多,村里人也说父亲真的不适合再在家里干农活了。

由于我已经通过两年的课外时间挣下了第三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我觉得父亲不能再为我奔波了,便求父亲不再去北京打工了,父亲说哥哥还需要他的帮助,便选择和村里人一起就近修建马路,同时也方便照顾家里,这一年哥哥又去外地打工了。接下来三、四年父亲都是这样重复着一年又一年,直到去年父亲又一次骑摩托车摔伤头部,我们姊妹三人商量得让父亲停下来,不能再让他老人家干重活儿了。为了让父亲可以在家里更好地调养身体,我就决定把旁边的宅基地再建个楼房,让父亲过来住。今年上半年我安排好单位工作后请假三个月在家建房子,这是头一次可以长点时间陪在父亲身边,我开始观察老父亲,开始倾听他的故事。

父亲由于去年摔伤后没有及时治疗,脑袋里面的淤血没有祛除,今年在田里做事时摔倒在田里,将父亲送到医院做完手术后我陪床了一个星期,自从我上高中后就开始经常性和父亲聊天,聊学习、聊家常、聊历史、聊家族,这是很多大人所羡慕的,在医院的病友也说他们的孩子从来不和他们沟通,父亲每当和他们说起我的时候都透露着自豪,我后来偷偷问父亲自豪我什么,他说:“你能照顾好自己”,这句话虽然简单,但是让我觉得父亲一直都在关心我,这种放任使我更加明白只有靠自己才能获取自己想要的生活。

在建房子的过程中,我发现父亲真的变老了,父亲自从摔伤后开始百病缠身,特别是坐骨神经的疼痛让他步行很是困难,而他又不不得帮助哥哥们做农活儿,每次看到父亲走路一拐一拐的,我内心更加心疼。我加快速度装修了房子,开始了和父亲的二人生活,但是因为我长期在武汉生活,陪父亲的时间又少,所以父亲还是很孤单,真的是没有办法,有人说接父亲到武汉,但是以前我这样做过,父亲不习惯城市里的生活。

我开始一周回一次老家,开始更多地和父亲交流。其实我疏于发现的变化是父亲开始嘱咐我有空给他打电话,开始目送我开车离开,这些小细节都是父亲健壮的时候没有的,我也开始理解父亲内心的孤单,这是父亲的变化,也是我的变化。人们都说老人是家里一宝,这句话说的真的没错,有父母在,起码回家还有口热汤,内心还有个惦念。父亲为这个家辛苦了一辈子,承受了一辈子的委屈和辛酸,从他对我的只言片语的嘱咐中也可以听出,他要的不是我能给他什么样的老年生活,他是想看着我可以过好自己的生活。

作于2018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