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上）
胜男有些心虚：“查理你在说什么啊？快吃包子！”
凌查理忽然就抛出那么一句话：“你爱你姐夫么？“
“啊？”
胜男被凌查理问住了。
手里一松，包子失落在地上。
“不是喜欢，是爱。”凌查理认真地望着胜男。
爱？
这个词是不是用得重了些。
胜男小学时候喜欢仙道、反町隆史，郑少秋，周润发，初中时喜欢梁朝伟、陈道明、张学友，后来便是火影忍者里的卡卡西，死神里的浮竹十四郎、蓝染。。。。。。都是喜欢。
胜男想着想着，突然就发现，自己喜欢的男明星几乎和同龄人不太一样，都是大叔级人物。
爱。
眼前人来人往，胜男瞳孔中皆化为虚影。
姐夫的各种样子在她的脑海里开始过电影，一幕又一幕，看得她心跳加速，血液沸腾，呼吸几乎要停止。
病得脸色蜡黄的姐夫、三步上篮时雄姿英发的姐夫、与人打交道时笑得一脸恬淡的姐夫。。。。。。
为什么之前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呢？
“回答我。”
凌查理不依不饶地问。
胜男摇头。
这是爱么
“你大概自己都没想过这个问题，是吧。”
凌查理从袋中掏出一只包子，边吃边说。
胜男点头。
胜男扎两条稀疏小辫子的时候，喜欢上了姐夫每次买的零食，喜欢姐夫被自己弄醒时一脸迷蒙的样子，喜欢姐夫打球时候的英姿，稍微大些时，喜欢过年时姐夫落寞孤单的影子，再大一些时，喜欢姐夫像家长一样给自己出主意时微蹙的眉头，喜欢他在电话里叹息的忧愁，来到北京后，她喜欢姐夫生病时候睡得一脸心事的样子。。。。。。
可是，这真的是爱么！
凌查理吃完一只包子，掏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接通了，只听凌查理说：“是我，凌查理。。。。。。你的东西丢在我这边，来领吧。。。。。。开会。。。。。。。好。”
胜男觉得这个电话是打给梁少游的。
胜男摸出手机给梁少游打电话，依旧接不通。
他居然给自己设置了来电卫士。
胜男忽觉得心像被一管针狠狠扎了一下，又被这管针抽去了心血似的。
两人不知什么时候掉头往回走了。
离开了那人声沸腾的地方，走在王府井步行大街的中央，老外比中国人多，外地人比北京人多，可惜她都没有看在眼里了。
两人如其他有人一般走在路中央，一句话也不说。
走着走着，凌查理便看到前方有一行人迎面而来，其中有个年轻俊秀的男子坐在轮椅上，一个美丽的长发姑娘推着他，还有一个和这个男子相貌差不多的男人，被一个女孩子幸福地挽着胳膊。
“看。”
凌查理说。
胜男一愣，忽然想起自己推着刚做完手术的姐夫去机场的那一幕。
忽然，胜男觉得周身被包围住了。
视线成了一团黑而健康的头发。
凌查理在抱她。
继上次受伤之后，这是两人唯一的一次亲密接触。
(下）
凌查理的怀抱越来越紧，紧得胜男透不过气来。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国的，外国的，男的，女的，似乎已成了另一个世界的人。
胜男动动胳膊，想回应这个英俊的小男人，又想拒绝他，犹豫着犹豫着，眼前空白一片。
“硬死了。”
终于，凌查理松开胜男，轻轻敲一下胜男的头。
“你是春哥么？”
凌查理继续说。
通明的灯光下，凌查理看着这个傻乎乎的女孩子的脸：一双明润的大眼睛，尖下巴，花瓣似的唇，春哥哪有那么动人。
胜男依旧是迷茫的。
拥抱过之后，凌查理忽然觉得心情舒畅。
算是吃豆腐么？
两人似乎是男女朋友，却又似乎不是，就当是过吧，过字，从现在开始。
“你干嘛？“胜男不解地问。
干嘛？当然是抱你。
凌查理没有回答他，他想说，第二次拥抱，是抱回从前的哪个拥抱，却没有开口。
凌查理走在前面，胜男像条松树尾巴似的跟在后面，忽然想起，自己扶着姐夫去医院做阑尾炎手术时候的那次，自己是何等的心跳。
凌查理转过头来，像是点拨一样：“你对感情深到你自己都不知道。”
胜男于是追上去，激动地大声道：“你胡说！”
凌查理沉默。他希望是胡说，可惜骗不了自己的情感，更骗不了自己的骄傲。
秋风起了。
转身，便是冬天了。
地铁里的风很大，大得像在警醒什么，又像是在昭示什么。
凌查理的鼻子冻得有点红，那个金刚妹却像铁打的似的，站在那里，抓着电话，一遍遍打给梁少游，巍然如雕像，两人什么话也没用说。
凌查理将胜男送回琳琅苑，那个胜男再次回归的地方，粉红灯光依旧，室内的摆设依旧，凌查理喝过一杯热水，在茶几上发现了一个东西，阿迪的护腕，凌查理猜是上午陈家琪帮胜男搬家时候不小心落下的。
凌查理于是庆幸起来——比起那个傻小子，胜男显然是喜欢自己的，可是，她的心里埋藏着一种深不见底的东西。
“你看什么呢？”
胜男见凌查理那双狭长的凤眼细细打量着这个屋子，十分奇怪地问。
凌查理努力将胜男室内的东西记忆在眼中，印在脑中，粉红色的草莓灯，玻璃茶几，棕色的旧沙发，卧室。。。。。。卧室没什么好看的。
“我们永远是朋友。”
终于，凌查理将胜男的客厅打量了三遍之后，起身，如是说。
胜男看着凌查理望着空洞墙壁的眼睛，终于明白，凌查理奇怪了一晚上，原来是在讲分手告白。
可是，胜男从他留恋在空气中的目光找到了种种不舍。
为什么要分手呢。
凌查理受伤的那段时间，胜男也为他煲过汤和粥，本来给梁少游补身子的燕窝全都炖给了他吃，他是她的初吻。她以为两个人要在一起的。
可是，凌查理竟提醒了她。
凌查理起身，几步冲出房门，胜男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凌查理已消失在楼道中。
胜男怔了许久，给梁少游打电话，依旧打不通，将电话打至座机，梁家的保姆接起来，胜男急忙问他在家么，保姆说，梁少游晚上好似有应酬，喝醉了。
“他不是身体不好么！喝那么多做什么！”
胜男不知为什么，竟抓起包冲出门口，跑在古老的大院中，胜男终于想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她不知道，于暗处，依旧有人在目送着她的身影。
八点半，还有公交车。
胜男跺着有些发冷的脚等公交，终于等到，气喘嘘嘘地下车冲到梁少游的家中，保姆给开门之后，十分惊异：“姑娘，那么晚，你怎么来了？”
胜男微笑，算是回答，径直走向梁少游的卧室，一开门，却愣住了。
只见梁少游和张颖拥吻着，梁少游优雅的大手穿越张颖的黑发，张颖双臂紧紧抓着梁少游的双肩。
（下）
两人似乎没有听到开门声，梁少游的长手指顺着张颖的长发继续游走。
胜男以为两人是闹着玩，不动声色地屏住呼吸，继续观望。
可是，接下来的镜头让胜男羞红了脸。
胜男就这样站在门口，她以为自己会大叫，以为自己至少会把张颖抓起来扔出去，可是她什么也没有做，任自己的胸口堵得像一块纱布塞住了似的，窒息，视线如帘。
自己有什么理由去做什么呢？
捉奸？
自己是什么人？
姐夫有说过男男我要和你在一起么？
姐夫有说过男男做我女朋友么？
姐夫有说过男男我喜欢你么？
胜男看着两人忘情地进行着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姐夫进行的事，悄悄退身出来，抹一把满脸的泪，悄悄地在隔壁的客房关上门，无力地抱着双腿坐在冰冷的床上。双臂越来越无力，她干脆蒙上被子，让自己在被子里小声呜咽，压制不住，便大声呜咽，哭了好一阵，直到没了眼泪。
姐夫不该是这样的。
“你当我是柳下惠呢还是当我是魏忠贤？傻丫头，好了，我走了。”
胜男想起数月之前，自己傻得像头猪一样，居然邀请姐夫在自己那边过夜时候姐夫的隐忍之言。
是隐忍，还是没有兴趣！
他却对张颖有兴趣。
胜男爬起来，看一眼梳妆台前的泪人，就深深懊恼起来。
镜中的泪人，虽然有一双大眼睛，却肿得像兔子，一头短发因刚才的一顿折腾，乱得像鸡窝。
胜男想起美琳和张颖的瀑布长发和海藻发。
胜男不忍心怪梁少游。
那么英俊的鳏夫，那么多年的鳏居，那么多的诱惑，他不容易。
胜男想着想着，突然就觉得这一天做了许多事——搬家，打球，逛王府井，深夜赶来姐夫家看春光，外加大哭一场，觉得这一天总算没白费。
哭得也脱力了，胜男蒙头捂脸，继续掉一阵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枕着湿透的枕头迷迷糊糊睡去，那一夜，全是乱七八糟的梦。
胜男梦见自己抱着姐夫和张颖的儿子，梦见姐夫病得只剩下皮包骨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梦见自己的双臂都能抱起骨瘦如柴的姐夫，所幸的是，姐夫瘦成那样，依然是英俊的。
胜男梦见姐夫眉头抽成一团，一侧脸，吐了许多鲜红的血。。。。。。
醒来时，胜男周身发冷，发际依旧是湿漉漉的。
看一眼床头的表，已是中午12点。
隔壁的张颖醒了许久，因为枕边人一直呼吸均匀地睡着。
张颖轻轻偎依在梁少游怀中。
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
或许，得到他的方式有点卑鄙，不过——张颖想起工藤静香捕获日本的国宝木村拓哉时用的伎俩，心里仅存的一点内疚感也荡然无存了。
喜欢了这个人那么多年，头一次啊。
张颖的手情不自禁地有了动作。
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果不其然，梁少游昨晚的运动量并没让她满意。
想着想着，张颖的手越发不老实起来。
梁少游眠轻，忽然感觉到身下的一阵异样，微微睁开眼睛。
侧脸，身边人不是自己想要的。
“昨晚用的什么药啊？有副作用么？”梁少游揉揉太阳穴，支撑着胳膊坐起来。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张颖一脸无辜。
梁少游认真地望着张颖：“我可是男人。”
张颖吃惊地望着梁少游。
“起来吧，一起吃个午饭，你也回自己家好好睡去。”梁少游依旧是平静如湖水。
张颖看一眼正在穿着松松垮垮睡衣的梁少游，有些失望，她倒更希望梁少游对自己发火。
梁少游走出卧室，准备吩咐保姆做午饭时，走进厨房，见胜男正往文文口中喂鸡蛋羹，文文吃一口，吐一口。
“胜男？你什么时候来的？“梁少游问道。
胜男抬起红肿的眼睛：“昨晚上，我听说你喝醉了，怕你身体出问题，就过来了。”
傻孩子，居然为这事来等我。
梁少游心下一阵钝痛。
梁少游吃惊地望着胜男肿得像被水泡了一晚上的眼睛，心下明白了几分，却又不好解释，正要对正在摘菜的保姆刘阿姨打招呼。
胜男见梁少游精神蔫蔫的，忍不住问道：“姐夫，你检查过了么，身体有什么问题么？”
梁少游轻描淡写：“脂肪肝而已。“
胜男腾地站起来：“我学医的。你骗我。”
梁少游依旧面不改色：“要给你看化验单么？”
胜男不服气：“要！”
梁少游便带她去正厅，包里的化验单赫然。
胜男仔仔细细地看过三遍之后，双手递给梁少游，瘪瘪嘴：“那我就放心了。不打扰你们了。”
梁少游右肋间又传来一阵隐痛，强忍着，笑问：“怎么，要和那个小警察约会么？”
胜男笑得比哭还难看：“分手了。”
难不成，丫头是来找我哭诉的？
梁少游忽然有些不自信起来，对于女人，这种不自信，多年来，算是头一次。
“能走到一起不容易，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呢。“梁少游勉力笑着，将身子埋入沙发中，隐痛却加剧了，汗珠迅速贴上了他的脊梁。
胜男努力忍着泪水，使劲眨眨眼：“恩。所以，你和张颖姐要好好相处，我走了，姐夫保重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