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作者:星霖子      更新:2019-10-29 22:29      字数:3377

第四十三章

“微臣参见帝君。”穿了朝服的少女微微俯身,朝坐上华贵的男子从容一礼。

帝君自是免礼让宫人赐座。他对她一向客气,尤其是听闻他大燕国的左国师本来是要做教主夫人的事情以后,更是对这少女青眼三分。

“国师青年才俊,又替孤处理不少国事,比教主在位时更勤勉几分,朕心甚慰。”

瑶华不动声色地拱手低声,“承帝君谬赞,微臣是万万不敢与师尊相比的。”一面在心里腹诽,镇渊一向放荡不羁,是定要把国师之位抓在手里的,就连此番国师更替也是别无可选,连大小姐二小姐这等深得他信赖的人都不做考虑,交给她这个无论是能力还是资历都远远不如的三姑娘。

“国师为帝国尽心尽力,朕都看在眼里,国师切勿再推脱。”

瑶华行礼应下。

果然帝君叹了口气,谈起正事,“孤月前为国师指的一门婚事,本是希望国师得一良人相伴,却没想到指的是国师名份上的叔叔,害的国师与平君隔阂深重,想来,是孤粗心大意了。”

瑶华只得起身,躬身道,“帝君何出此言,微臣与平君虽算不上如胶似漆,也是相敬如宾,只是微臣身兼数职,案牍劳形,冷落家中夫郎,这才让人看着不甚亲近,却是并无半分隔阂的。平君在外为生意奔波劳碌,在内又妥当理事,微臣心中十分敬慕,亦时时感念帝君恩德。”

帝君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却是没再问下去,只淡淡道,“平君曾是孤的太傅,现下从了商自是十分忙碌,孤听闻你院子里是一位侍君管事,可真有其事?”

瑶华冷汗淋漓,“是云侍君帮着平君管事。”

“不管怎么说,让一个侍君管事也太不合情理,待客时面子上也过不去,孤看着,还是给你早日指一房正君才是。”

瑶华自是满面恭敬之色,“但凭帝君做主。”

帝君先前虽是跟镇渊透露过此事,想必镇渊也把这事跟瑶华说了,可眼前这少女也太淡定了些,明明是个还在花季的女孩子,却老练沉稳的有如四十老僧一般,实在是……太逆来顺受了些。

他记得平日里给那些公主郡主赐婚的时候,她们就算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也会做出一些态度来,性子强些的,当场就会有所表示。

而左国师……真的对花季少女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毫无憧憬么?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不由悄然打量了她,却见少女一派淡然,端然等着他下旨赐婚的恭敬模样。

帝君只好唤过赵公公拿了先前准备好的名册画卷来,瑶华却是眉毛也没动一下,先是谢了恩再打开来比对着看,一面看着,一面又不由说道,“帝君厚恩,微臣理应感激,只是父君为微臣的婚事筹备良久,迎娶正君是一件大事,微臣年轻学浅,想请父君、师尊一同决定。”

帝君这才是真真的震撼了,虽然左国师说的一句也没错,可他越过左相与教主给她赐婚已是强制,就算是直接赐下一位公子她也要叩谢皇恩浩荡,而现下他给她机会自行挑选,毕竟是今后要跟她过一辈子的正君,她却连这点选择也毫不留情的放弃,该说她是胆小谨慎还是胸有城府。

承天教的女人,果真是不能同俗世女子一般看待。

“无妨,你可将卷宗带回去,早日给孤答复便是。”帝君往后一靠,大度的给了这个恩典。

瑶华长拜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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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左府,瑶华将一诸卷宗丢到父君书房里,便回了自己的院子里。没多一会儿便是姜宁亲自来请瑶华去左释天的书房一叙,瑶华推辞不得,只好跟着姜宁去了。

左释天将卷宗铺了一桌子,左看右看赞不绝口,帝君的确是毫无偏私,也是对自家三丫头极为看重,他心中甚慰,更难得的是瑶华一片孝心,知道他早有为她迎娶正君之心,她若是自私些,在大殿上就能请帝君赐婚,根本不用听他这个父君的意见才是。

可是。

左释天看着自家那个为国争光,出人头地的左国师瑶君殿下,只管坐在下首惬意的享用茶点,一点帮腔的意思也无。

左释天稍有迟疑的问她,“阿瑶,你可是不想娶夫?”

听见自家父君开口,瑶华放下茶点,拿帕子擦了擦唇角,这才淡淡开口,“父君这是哪里话,既是帝君旨意,又是父君多年所愿,瑶华自当遵从,父君唤瑶华来,可是看中了哪家公子?”

左释天被这样一噎,忍不住还是问了句,“虽然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这正君,毕竟是要与阿瑶过一辈子的人,阿瑶可有心仪的人选了?”

瑶华微微垂下眼帘,假作饮茶敛去了表情,她所期盼的正君,如今可是不知在什么地方,过着怎样的日子,而碍于一个完整的国师身份,正君却是必不可少的,不过是与那些花瓶玉如意一样的摆设罢了。“只要是家世清白,遵习《夫训》,孝敬长辈,延绵子嗣就够了,父君以为如何?”

这样淡然却冰冷的话,是真心没有择选什么公子的意思,左释天满腔热情被泼下去大半,书桌上那些公子或清秀或俊逸的画像无端端变得极其碍眼,左释天轻咳一声,“这事你与平君可说过?”他紧紧盯着瑶华的反应,后者却让他大失所望地一脸平静的抬了头,说,“还没有。父君认为请平君一同抉择更好?”语气并不是质问恼怒的,而是柔和的建议,仿佛左释天点一个头她立即就着人把顾褚请来一起参议一样。

她是真的不在乎要娶的人是谁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上一次他与她的谈话似乎激烈了些,也是气她拈花惹草,没有好好珍惜株和,可就他这些日子看来,株和……对她也并不是十分上心。

他心有惋惜,却不知怎么劝和这两个孩子。“你娶正君……不用让株和拿主意,这些公子都还不错,为父……并不拘着你选哪一个。”

瑶华立时从善如流,“既然如此,光凭画像也看不出什么,还有几日就是腊八节了,作为家眷那些公子也是要进宫赴宴的,到时父君再细细挑选可好?”

左释天说好也不是,不好也不是,他似乎不是期盼着自家女儿这般“孝顺”,半晌无话,也只得默然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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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里空梭,少女披上天水碧的薄衫,辗转难眠。才点上一盏红烛,接着摇曳灯火却看见窗台上散落的几颗红豆,借着月华流光,柔和得仿佛一个极其瑰丽的梦境。

云笙微微蜷着身子伴着浅浅的呼吸声,睡的很熟。

少女径自推门而出,院外一捧月光倾洒,仰起头来,望见漫天鹅毛大雪,院子里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小雪,枝头一苞新绿沾着雪水,格外晶莹。

她手指微扣,内息流转至周身,暖意蔓延至四肢百骸,将雪夜的寒气驱散的干干净净,素足轻抬,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脚印,她好似是贪玩的孩童,极其轻快的飞身纵出了院子。

远远地看见花间院书房里尚有灯火,想是清商一心向学,漏夜苦读,可怎么说也太晚了些,少女倚窗而观,想着是不是要温柔耐心的劝他早睡。

才要捅破窗户纸,书房的门却吱呀一声打了开,偷窥未遂未遂的少女与那穿了灰褐石锦的男子有些尴尬的打了个照面。

姜宁也没想到会有人站在外面,稍显错愕之后,换上平日里一贯的淡然笑意,躬身道,“奴才给三姑娘请安。”

不知道怎么解释“偷窥”之事的瑶华见姜宁自然地略过此事不提,并不介怀,便也抛开烦愁,笑说,“姜管家不必多礼,天这么晚了,雪路难行,姜管家不若留在客房暂宿一宿,以免受了寒气。”

雪路?姜宁这才看见院外雪落皑皑,夫子家中有事不能来,遂这些日皆是由姜宁代为授业,说是授业,也不过是督查左清商的功课而已,今日正好得闲,便晚了些,谁想遇到如此大雪。

姜宁忽然发觉极为违和之处,明明是天寒地冻的,素日体弱的三姑娘却穿了件薄薄的春衫笑意妍妍,也无怪乎他一开门只以为是冰雪消融,春意盎然。

“多谢三姑娘好意,只是明日一早起来还有外院诸事要处理,管事们找不着人做事延误疏漏了可怎么是好,奴才这便告辞了。”姜宁说的急,刚抬步要走却忍不住又添了一句,“风雪骇人,三姑娘穿得这么少,还是……早些回去罢。”

才往前走了一步,只觉衣袖轻摇,一只暖融融又柔嫩的小手塞进他的掌心,牢牢握住,他愕然回眸,却是那单薄的少女墨发披散,笑眼弯弯有若新月,遥遥一指,“那我送姜管家一程。”

话音刚落,姜宁只觉有丝丝暖意自少女的手里蔓延开来,只一小会儿,就好似是在自己的屋里生了几个热热的暖炉一般惬意舒适,知自是三姑娘功力深厚,并不惧风雪,如此这般,正是三姑娘一番好意,若是推却,才是罪过,便轻声谢过,任由少女牵着他的手,走在了雪路上。

夜里极冷,天又晚了,就连值夜的仆役也进屋睡了,甬道上清清静静的,竟是半个人也无,明明是下着雪,却难得的有一轮弯月,她自冬日以来便被保护的太好,竟是才看见此等美景,不由轻轻摇了摇拉着姜宁的那只手,“我从来不知雪夜里的梅花竟比白日看着好看得多了呢。”